1999年9月30日

921大地震




在台灣偶而颳個颱風、有點地震還真是稀疏平常的事
這兩天,天氣異常地清朗,傍晚散步
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美
尤其是天邊的晚霞,瑰麗燦爛,美得不像一般的黃昏…

那一夜

臺北時間 21 日淩晨 1 : 47
那時的我躺在沙發上困極欲眠
電視機還開著正播報著無聊的新聞節目,燈也亮著
突然一陣急速而來的上下震動,接著左右搖晃
整個房子都在搖所有的傢俱都在動...
發出刺耳的撞擊聲,接著一片漆黑,
停電了,但是仍在天搖地動!

晃動總算暫停了,我馬上跑到樓上去看爸爸媽媽和妹妹
還好都沒事,驚慌甫定,才發覺漆黑中看不到大家的表情
開口說說話,才能安定一下恐慌的情緒,
我下樓去找了一隻手電筒,再上樓交給爸爸,
原來有光就會有一些安全感的!

摸黑下樓之後又七拼八湊的,從遙控器中湊出電池
弄好另一隻手電筒,一時也找不到那台颱風來才用得著的老收音機
不過就算找到了也沒有電池了!
真後悔平常怎麼都不準備這些有備無患的東西呢?

隨後我打幾個電話給朋友,問看看有沒有事?
結果在台北的一位朋友因為住在公寓的高樓,
他和同一棟大樓的鄰居們,剛從樓下的空地避難回來聽廣播新聞
我與他隔著電話,一起收聽著他那台小收音機
斷斷續續地傳來驚天動地的消息...

原來剛才發生在台北 4 級的地震
卻是全台百年來最大的大地震
震央在南投集集,地震屬淺層地震離地表僅一公里
但有感地震時間很長,規模強度七點六級的超強地震。

震驚

由於目前仍餘震不斷,預計未來每一個月以內
將陸續會有規模五級以上餘震。
這次地震以中部受災最嚴重,CNN 的立即新聞
馬上報導死亡已經預估1500人,並且快速的增加中...

這次大地震又造成全台三分之二以上的地區失去電力
嘉義以北地區全部停電,總計共 650 萬戶停電
在通訊方面全台處於滿載狀況,
我們嘗試著打電話給住在彰化的舅舅和員林的阿姨
電訊不通且因餘震不斷。
心裡不安的陰影更深了!

壞消息不斷的從遠方的那台小收音機傳來.....
台北八德路松山旅社傳出十 12 層樓房倒塌,
12 樓塌成 6 層樓,1 7 樓已經擠扁了,仍有 60 餘人受困。
而台北縣新莊也發生十二層樓房倒塌,仍有 30 餘人受困。
彰化員林一棟十六層國宅全部倒塌,至今還有 39 人受困。
南投埔里地區的上百家民宅倒塌,南投酒廠爆炸,
台中市大樓兩棟 17 層大樓折斷,雲林斗六地區都傳嚴重房屋倒塌事件
台南有多起火警.............
全台灣陷入空前的大混亂。

早上天微亮,街上一些鄰居都惴惴地竊竊私語
不安與恐懼仍未漸退
出門到 7 - Eleven 去買蠟燭、泡麵、電池、就是還買不到報紙
回家時,遇到平常擦肩而過也不會打招呼的鄰居,
他居然問道:「昨晚還好吧? 聽說南投很慘喔!」
回到家所有災情新聞接踵而來,令人傷痛。
我昂然七尺之軀,卻也難掩想哭的衝動...

溫暖

你注意到了嗎?經過這麼大的地震,這麼多的傷亡,
兩岸緊張對峙及國內選戰,還有狂飆的股市熱都降溫了!
市場上熱賣的是:電池,手電筒,口哨,蠟燭,泡面,礦泉水,發電機,急救包...

地震後就沒電了,緊跟著幾天的限電,恢復得很慢!
讓我們對台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?
以後家家戶戶電池、手電筒都應該常備在床頭,
因為「全台大停電」應該視為經常性的狀況,

電話忙線,也讓國外的朋友著急,只要一接電話就是「您全家還好吧?」
網路上收到的 Email 也是如此,好久不見的溫暖再度傳遞。
在台灣北中南、大陸的親朋好友著急的電話,接踵而來…

北京、上海、廈門各大學門口自發的募款總還是令人感到溫暖!
從世界各國的搜救隊,在黃金 36 小時趕到災區,深入危樓,
連一些我們平常都想不到的國家都來了人!
甚至墨西哥地鼠救難隊,在他們的國家也不久就發生地震,
只因災情不大,他們還是堅持留下來了!
這時才發現其實台灣並不孤獨,

救災

飛碟電台的主持人在空中呼籲:要 2 部卡車!
因為他們想要載點水和食物到災區,
結果來了滿滿各種物資的 50 幾部各式各樣的車子,
可是 12 小時之後馬上發現,大批的泡麵及民眾家裡不需要的,

亂成一團,沒有計劃!因為沒水沒電,泡麵只能乾啃,
捐贈的舊衣服,災區人民反映:已經多到請求派車轉捐到非洲地區!
災區急需的是 : 醫療器材、睡袋、帳棚、奶粉、尿片、衛生棉,
還有冰塊、裝屍袋,

災變的幾天內,大批熱心的民眾及自發的組織,
還有一些不一定合宜的救災物資,所表現出來的救災脫序現象,
我們驚訝的發現災變發生後,協調主導的組織居然遲遲沒有組建!
連救災的馬路都不知道要先開通!甚至溝通協調的能力都受到考驗,

台北市副市長歐晉德在結束了多日以來的率先士卒救災後含著淚水,
向罹難家屬道歉懺悔,沒能救出每個人!
台中大里消防隊小隊長,家都垮了!還要忙著別人的家。
有人剛從瓦礫堆中爬出來,馬上又加入搶救的行列。

當政府驚慌失措和遲緩無能之時,慈濟有秩序的、一馬當先的在行動
從慈濟到民眾自發的救災行動,發現了台灣原來還是有愛和溫暖,
才發現原來台灣的活力和希望在民間!
有人預言說:這次災變後,民間的影響力將取代政府的公信力 !

溝通

災情每天的報導,多少受災及感同身受的民眾的淚水,
替代了年初以來激烈選戰四處橫飛的口水,
候選人都主動停止拉票造勢活動,甚至避嫌到連站出來主導救災都不敢!
國家有難,還怕什麼形象受損呢?難道要民眾以後投票給證嚴法師嗎?

股市並沒有完全崩盤!營建材料股翻紅,短線股民該搶的還是照搶!
經濟學家尚未正確的評估,台灣經歷這次的天災到底要損失多少兆台幣?
國家短中長期經濟策略該如何調整?如何重振台灣的核心競爭力?

災區的人民很苦,有人趁火打劫,哄抬物價。
也有地方官員壟斷救災物資及賑災金款,拿著雞毛當令箭!
災區重建的實施手續繁瑣,聽說光是申請補助都要填寫十幾張表格,
有市長版,也有里長版,還看不到半毛錢!
許多民眾對所謂建築物全倒半倒的定義不明白,
為什麼中央不簡單定義為:適不適宜再居住?
地方官員與災民互相指責,中央官員與地方政府搶發包工程,

有民眾抱怨中央當緊急命令下達,應該是一種執政者魄力的展現,
但是對那些拿著沙拉油罐,保利龍,舊報紙來當作建材的奸商,
一直遲遲未定嚴法追究查辦,以致民怨四起,

埔里的地方民意代表抱怨暨南大學,在災後校長帶著全校師生撤離災區,
不與埔里共甘苦,置埔里民眾感情於不顧!
校方也很無奈的解釋要為學生安全及學生家長的想法著想,
聽起來似乎公說公有理,婆說婆有理,

災變後才幾天,該有的同理心,同情心,彼此諒解的心就不見了!
代之而來的仍是人性中的貪婪鬥爭!為什麼沒有任何有影響力的人,
站出來作善意的溝通以致惡怨充斥?

媒體

一些女記者們冒著危險,走進災區,幾乎是流著眼淚數度哽咽,
全國陷入空前未有的低潮與悲情 !
媒體也很凸槌的!台灣記者的播報素質真的是有待考驗,例如:

9/21凌晨某電台主持人問一個問題:「地震前就已停電了,
到底是『地震引起停電』,還是『停電引起地震』的呢?」
●「目前政府的糧食供應有存,大家可以趕快去搶購糧食..
●「…災變現場一片混亂,現在我們來看看『精采』的畫面..
●「目前瓦礫堆下的民眾應該都已經『滅口』了」
●「救出三名『罹難者』!」
●「現在我們再來看看『嘉義縣』受災最嚴重的『員林』的最新情況。」
● 生還者正在醫院裡喝水,記者逼問:
「請問您現在喝這口水有沒有感到特別香甜?」
● 某廣播記者:「很慶幸目前死亡人數,不是快速增加,而是穩定的增加中」
● 某新聞播報著台中發現一位十二歲男童的屍體,記者竟然播著播著就說:
「在我身邊的是這位十二歲男童的父親,我們來問問他現在是什麼感覺..
● 某記者:「今天我們很『榮幸』請到受災戶家屬講幾句話。」
● 某記者訪問受災戶:「你們住在這裡 ( 指住帳蓬 ) 還舒服嗎 ?
X 視新聞某日的獨家報導,報導三位年僅八歲、六歲、四歲的小男孩,
這三位小男孩在地震中喪失父母及奶奶。未來不知該何去何從?
X 視記者居然還訪問這三位小男孩: 「當地震發生時跟誰一起睡覺?」
「奶奶呢?」 「爸爸媽媽呢?」 「你們未來該怎麼辦 ?」…
X 視居然還將這報導視為獨家新聞!完全不顧幼小心靈是否再度受到傷害?

媒體啊!你們該改進的太多了吧?

災後

災難後,有志工回來說:有一小部份的災民快變成刁民了!
不知感謝還要東嫌西嫌,挑三撿四。
也有人抱著看熱鬧的心理去災區看熱鬧,
更駭人聽聞的是:都已經有人在包辦災區之旅了!

年輕的小志工往往無法分辨,而心理受傷。
還有些阿兵哥,其實他們也不過是些大一點的孩子們!
當他們從瓦礫堆,挖起一條血淋淋的腿或壓扁的頭顱時,
心理的害怕與錯愕,恐怕都會成為終生的心理陰影,
相信所有的民眾在這幾天的餘震中,常感到驚恐與人生的無常與灰色,
已經有人說:「災變後最需要心理輔導的,是我們的救災心理醫生及志工們!」

老天的不仁與寬容,人性的貪婪與慈愛,在這次災變中都一一展現!
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樣,一打開,人性中的一切什麼都跑出來了!
是不是天黑後的黎明,還要等好久好久才會來吧?
台灣現在的現象就是一個「亂」字!

在感同身受這樣的大災難,熱淚盈眶之後,冷靜的觀察思考:
「在 921 集集大地震之後,台灣及台灣人民該如何走出來?」
不要像喊口號似的,光會叫我們「走出悲情!」
民眾殷切的希望:政府單位能拿出實際的行動與誠意的溝通,
來有效率的改善與重建我們的城鎮及我們的身心平安。

電視上,來自高雄到災區奉獻「義剪」的理髮小姐們淺淺的笑容,
及災民滿意的神情中,我彷彿又再度看到了台灣的活力與希望。

聖嚴法師有一段話,很能給人一些安慰和正面的指導:
「當你還有一口呼吸的時候,才會發現其實你還是很富有!」
「災難已經發生,必須面對現實,還是要樂觀奮鬥!」
「這次受難的人都是菩薩,受難還能救人的更是大菩薩!」